財知道薦文6：審批“審批”

編者按：今天上午，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國務院去年已經(jīng)分批取消和下放416項行政審批，今年要再取消和下放行政審批事項200項以上。正如李克強總理所言，進一步簡政放權是“政府的自我革命”。審批制怎么阻礙經(jīng)濟發(fā)展，審批制有什么問題使得我們必須取消審批，我們推薦重溫財知道第62 期文章：審批“審批”。

審批是把老百姓當小孩不審天不會塌下來

審批是什么意思？就是老百姓干事得經(jīng)過政府的批準。就是把老百姓當小孩，你干什么都得經(jīng)過家長的同意，以愛的名義囚禁你。這是一種幼稚經(jīng)濟的表現(xiàn)。每個人都是對自己利益的最好判斷者，而不是別人，更不是政府，無論你自認為自己有多聰明，多善解人意

財知道：昨天國務院開會說要取消和調整314項部門行政審批項目，你怎么看這個事？

胡釋之：這個確實是大刀闊斧，一口氣處理了這么多項。但也反應中國真是個審批大國。我們知道，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是從中國加入WTO以后全面啟動的，10來年過去，加上昨天這次，分6批已經(jīng)處理了2000多項。(注意，這2000多項并不是都取消了，有些只是調整了。)但還沒有完成，還只是完成了接近7成的樣子，總共有3000多項，還剩下1000多項沒處理，而且剩下的都是些硬骨頭。同志還需努力，魄力還要更大點，步伐還要更快些。現(xiàn)在俄羅斯都已經(jīng)入世了。

財知道：為啥要有這么多的審批？

胡釋之：審批是什么意思？就是老百姓干事得經(jīng)過政府的批準，未經(jīng)首肯就擅自干的話，就得挨批了，就得受處罰了，嚴重的得坐牢。很有威懾力，一般人不敢鋌而走險。這是一種什么思想？父愛主義，或者叫母愛主義也行，就是把老百姓當小孩，你干什么都得經(jīng)過家長的同意，以愛的名義囚禁你。這是一種幼稚經(jīng)濟的表現(xiàn)。

真正成熟的一個社會，不會把老百姓當小孩，一定是相信每個人都是對自己利益的最好判斷者，而不是別人，更不是政府，無論你自認為自己有多聰明，多善解人意。這也是斯蒂格勒總結的所謂的芝加哥學派的信條。

一個真正國力強大的國家，或者說一個正常的市場經(jīng)濟國家，從來都是政府弱、社會強，而不是反的。而且你會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有這么一種效應，就是你老把小孩當小孩看，那小孩永遠都長不大，永遠都很弱。我們政府以前老把老百姓當小孩，不讓社會自己發(fā)展起來，就導致社會自組織看起來總是很弱，所以社會上的人也養(yǎng)成這種習慣，就是什么事都想要政府來管一管，政府也慢慢覺得自己非管不可，造成這樣一種惡性循環(huán)。其實不管天不會塌下來，放手讓他去闖，讓他去長大，最后他會比你更強大。

財知道：據(jù)說郭樹清問過“IPO不審行不行？”

胡釋之：這樣的問題真是提得很好，所有習以為常的審批項目，其實都應該問問不審行不行。細細想想后，我想很多的回答應該都是肯定的一個字，“行！”不審天不會塌下來。

取消審批是自我革命得試點權是廣東“上訪”結果

這種改革最大的阻力在哪？在于會觸動既得利益，觸動部門利益，產生的副作用會很大。對官員的副作用會很大，會讓官員沒事干，會讓官員失業(yè)。比如取消計劃生育，那計生委的人去干什么？取消準生證，那發(fā)準生證的人去干什么？

財知道：昨天國務院還批準了廣東行政審批制度改革試點，你怎么看這個？

胡釋之：這也是一種審批，中央對地方改革權的一種審批，對“取消審批”的一種審批，獲批的意義很重大，表明廣東“上訪”成功。廣東的很多領導在今年全國兩會的時候就講過，廣東很想搞自我革命，想要真正完善市場經(jīng)濟體制，形成一個小政府大社會。但他們的改革受到很多中央部委層次的阻力，因為很多的行政審批項目是中央部委定的，廣東要去擅自取消的話就是違法的，所以改不下去。所以汪洋說要去中央“上訪”，也就是去和部委溝通。

廣東這次爭取來的試點權，有一個很實質性的權力，就是在廣東搞改革可以不受中央部委掣肘了，可以去取消中央部委沒有取消的審批。也就是說，廣東以外的地方不敢擅自取消的審批，廣東可以合法地擅自取消。所謂先行先試其實就是一種改革的特權，可以在省內大刀闊斧去改了。

財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還要來搞試點？不是都全面啟動改革10來年了嗎？

胡釋之：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還是開頭講的，我們搞了10來年的行政審批改革，雖然處理了2000多項，但還剩下1000多項，而且剩下的都是些硬骨頭，都是些最難改的，含金量最高的，油水最多的。怎么改革這些審批才是決定審批制改革成不成功的關鍵，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改革已經(jīng)進入深水區(qū)。

這種改革最大的阻力在哪？在于會觸動既得利益，觸動部門利益，產生的副作用會很大。對官員的副作用會很大，會讓官員沒事干，會讓官員失業(yè)。比如取消計劃生育，那計生委的人去干什么？取消準生證，那發(fā)準生證的人去干什么？所以阻力非常大，沒辦法全國一下就都取消，與其這樣僵持著，還不如退一步，就像30年前讓廣東先行先試改革開放一樣，這次也讓廣東先搞搞試點，去證明給其他地方看，取消審批天不會塌下來，反倒經(jīng)濟會更有活力、更有競爭力，承受一些“副作用”會很值得。

其實很多地方，尤其是東部，包括中部的一些省份也認識到了，經(jīng)濟要有活力，就是要政府管得越少越好。前一陣中國企業(yè)家論壇在湖北開夏季會，湖北的書記省長就極力向企業(yè)家宣揚湖北的一個優(yōu)勢，就是說湖北是全國行政審批最少的省份。也就是想告訴企業(yè)家，我是對企業(yè)干涉得最少，折騰得最少的一個省份。他們知道企業(yè)家最看中的就是這點，想通過這個來吸引企業(yè)家過來投資興業(yè)。終于認識到取消行政審批不是說對政府完全有害的，而是好處大了去的，所以會主動地自我革命、減少審批。

廣東努力爭取審批改革試點，湖北積極宣揚自己審批最少，相互去比拼誰取消審批更多更快，這是一個很好的地區(qū)競爭，若是能掀起全國各地取消行政審批的大競賽，這種意義是非同尋常的。

審批改革最關鍵問題是誰來審批審批權黑龍江是倒退

國務院取消一些審批確實是一個進步，但最根本的一個問題還是沒解決，就是審批權到底由誰來定？不是說行政部門自己想增加審批就增加，想減少審批就減少，而是得有另外的機構來對這種行為進行約束

財知道：但我們看到黑龍江氣象局增加了新的審批，要對風能、太陽能的開發(fā)進行審批。

胡釋之：有一些省份確實是倒退了，你說的黑龍江氣象局，是個典型。我們講要減少尋租就要減少審批，因為有審批就會有租，就會有人去尋。

黑龍江就完全倒過來。氣象局本來是清水衙門，沒有行政審批，沒有租，他就自己來造租，在以前無需審批的領域來搞審批。這就是鮮明的一個對比，別的省份都在大刀闊斧、緊鑼密鼓地減少審批，黑龍江卻在增加審批，這是很成問題的。

黑龍江的例子也提醒一點，就是審批項目本身是要經(jīng)過審批的，要審批“審批”。在行政規(guī)制領域有個經(jīng)典的問題，誰來監(jiān)管監(jiān)管者？這是個很要命的問題，幾乎能顛覆所有支持行政管制的理論。老說市場失靈，所以要政府來管，可實際上政府失靈更為常見，監(jiān)管者經(jīng)常被被監(jiān)管者俘虜，怎么辦？

這次國務院取消一些審批確實是一個進步，但最根本的一個問題還是沒解決，就是審批權到底由誰來定？不是說行政部門自己想增加審批就增加，想減少審批就減少，而是得有另外的機構來對這種行為進行約束。首先人大要對行政部門提出的立法有嚴格的審批，不是部門提一個審批項目你就去給通過了。像黑龍江氣象局這個，也是通過了黑龍江人大的批準。甚至部門是不是有立法提出權也是存疑的，前陣鬧得很厲害的預算法修訂就是個例子，本來預算法是要對財政部限權的，但因為是財政部在主導修訂，修法就反倒變成財政部擴權了。像盛洪就說，認真去討論財政部主導的預算法修訂，本身就是中了個圈套，這事壓根就不應該也不能由財政部來發(fā)起。

另外，即便是人大批準了，法院也得行使起司法審查權。固然是人大批準的法，但這種法是不是違背了憲法，還需要去具體問題具體對待。黑龍江立法規(guī)定風能太陽能歸國有其實就是違背憲法的。

有了對“審批”的審批還有個好處就是廢除不合理審批時你不會再感覺自我革命般難于下手了，那么需要魄力和勇氣了，不需要你自己來下手，有別人來下手。

取消審批意味政府從自負轉向自卑從根源上遏制腐敗

政府得認識到在發(fā)展經(jīng)濟方面政府的能力是很有限的，官員要自卑起來。我們以往的政府太自信，甚至于太自負，覺得我知道什么項目好，我知道什么是創(chuàng)新，其實政府是不可能知道的，真正有可能知道的還是企業(yè)家自己

財知道：我們知道中國經(jīng)濟最近遭受了一些困難，GDP增速在下滑。取消這一系列的審批對中國經(jīng)濟未來有著怎樣的影響？其實行政審批是個很微觀的東西，它是怎樣影響到宏觀經(jīng)濟的？

胡釋之：從經(jīng)濟層面講取消審批，其實是降低整個微觀經(jīng)濟運行的官僚成本。市場經(jīng)濟是一個變動經(jīng)濟，市場是日新月異的，千變萬化的，要怎么在市場中取勝，那就是得及時地做出決策，做出判斷。有了各種審批，而且審批程序非常繁瑣的話，就像前一陣廣東發(fā)改委的主任李春洪自己說的，企業(yè)要弄個什么項目得310天才能跑下來，黃花菜都涼了，這顯然與市場經(jīng)濟的規(guī)律相違背。

還有像前一陣搞吻增長，湛江市長他為什么那么激動？因為他是跑了太多次才批下來的啊。你說這是發(fā)改委在審時度勢嗎？在等待市場時機批他項目嗎？實際情況是在市場已經(jīng)不需要這個項目的時候你給我批了，所以市長的笑我感覺真是含著淚的笑，現(xiàn)在可以干了，但現(xiàn)在鋼鐵產量嚴重過剩的時候你去干的話，那其實是找死。所以這種行政審批會嚴重損害經(jīng)濟效率。

減少審批是真正的刺激經(jīng)濟的好方式。放開管制，把以前民間資本被束縛起來的手腳給放開，讓他能夠自由地去施展拳腳，這樣不費你政府一槍一炮，但是你可以真正起到刺激作用，而且這種刺激是可持續(xù)的。

政府得認識到在發(fā)展經(jīng)濟方面政府的能力是很有限的，官員要自卑起來。我們以往的政府太自信，甚至于太自負，覺得我知道什么項目好，我知道什么是創(chuàng)新，其實政府是不可能知道的，真正有可能知道的還是企業(yè)家自己。所以取消審批也是一個自負政府轉向一個自卑政府的好現(xiàn)象。得有點自知之明，在判斷市場機會上，從學校出來沒多久的年輕公務員不可能比每天活躍在市場一線的老練企業(yè)家更靠譜。

財知道：我記得張維迎說過，取消審批能減少50%腐敗，能增加30%GDP。怎么看這個說法？

胡釋之：張維迎說的這兩個一正一負的效應是非常要害的，這是他12年前說的，最近我聽他又說到，說他現(xiàn)在要重新說一遍的話，他會把數(shù)字再抬高，就是說現(xiàn)在取消審批可能對減少腐敗和刺激GDP增長的效應會更大。他為什么會覺得更大呢？其實就是在說他對這些年取消審批的進度不滿意，用他的原話是說沒含金量的審批取消了不少，但真正有含金量的審批還是留下來了，有些甚至加劇了。把現(xiàn)在剩下的這1000多項含金量高的審批給廢除掉，給取消掉，會對減少腐敗，刺激經(jīng)濟有極大的作用。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創(chuàng)新經(jīng)濟時代，取消審批對激發(fā)創(chuàng)新，對GDP增長的刺激效應會更明顯。

取消審批跟減少腐敗的關系也是很明了的。像廣東省長朱小丹說的，其實大家也心知肚明，很多腐敗都是審出來的，批出來的。哪些單位最容易出腐敗案？都是有很大審批權力的單位。所以腐敗有時候真不是個道德問題。你說為什么清水衙門就腐敗案件少，為什么肥差部門就腐敗案件多？難道是因為組織部選人的時候就恰恰這么湊巧地把一批自私貪婪的家伙選到審批部門去了，而把那些清廉的官員都放在了氣象局？顯然不是的。還是權力讓他腐敗的，你有審批權，好壞由你定，不由你定就會受你處罰，被你合法傷害，那企業(yè)就不得不求你，實在不行就只能行賄你。所以取消審批是從根源上遏制腐敗。

胡釋之為宏觀經(jīng)濟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