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客廳》專訪IBM高級合伙人徐習明

制造業(yè)的升級實際上需要兩個環(huán)境，一個是市場環(huán)境，還有一個是產業(yè)聚集，這兩點中國有自己獨特的優(yōu)勢，中國有世界上最大的消費市場，也有很大的一個產業(yè)聚集。我們看到相當多的細分領域，中國的制造業(yè)已經達到了世界的最高層次或者是在引領一些突破，包括像無人機里面的大疆科技，在深圳有21萬家電子企業(yè)和機器人相關的企業(yè)，這里面都會有一些創(chuàng)新的龍頭跑出來，包括像京東方，它的面板生產實際上現在也在世界的一個前沿，而且在不斷的擠壓日韓的這樣一個競爭對手。包括在通訊領域、手機領域，我們看到至少在安卓領域現在的領先企業(yè)，至少中國已經有二企或者三企更多的這樣一些成功的企業(yè)。

那至于談到低端的這樣一個制造業(yè)的外流，這確實是一個存在的問題，包括如果最后PPP落實了以后，我們可能預期到一些低端的、勞動力密集型的、高能耗的這樣一些產業(yè)，低利潤的產業(yè)，確實會往其他的一些國家進行轉移。但是我想這個也符合第一中國的一個大的國家戰(zhàn)略，第二也符合我們現在人口的一個發(fā)展趨勢，隨著人口紅利的消失，更多是要從原來傳統(tǒng)勞動力的密集型變成向高端的有紀律性的工程師的這樣一個紅利，發(fā)展的這樣一個過程，同時有更好的社會福利，更好的效益和更低的能耗。所以我倒是認為中國的制造業(yè)現在也在轉型，但是在往一個良性的方向進行轉型。

記者：中國的制造業(yè)向高端領域轉型，它和發(fā)達國家之間的競爭優(yōu)勢在哪里？

徐習明：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高鐵如果沒有中國這么大的市場，那我們怎么能夠第一引進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第二發(fā)展成、消化吸收成現在我們擁有的世界上最領先的技術，然后再利用包括我們巨大的外匯儲備、國際影響力再出口到世界各地，這是我們一個很大的優(yōu)勢。包括中國這么多年普及的大學教育，形成的工程師隊伍，而且我們的工程師隊伍大部分還是留在中國的，深圳有21萬家電子和機器人的企業(yè)，那在這中間它自然就會跑出像大疆等等一些領先的企業(yè)，所以這是我們的一個優(yōu)勢。其實在西方國家可能它不一定有這么大的一個消費市場，相對來講好處是它的一個營商環(huán)境，整個專利體系保護等等都很嚴密和嚴謹，資本市場都很嚴密和嚴謹，但是創(chuàng)新很多時候實際上是在一個動態(tài)的、快速發(fā)展市場當中更容易體現出來。對中國來講，可能要做好的還是對知識產權的一個保護，對市場有序性的一個管理，同時用這個動態(tài)的快速市場是能夠激發(fā)出來很多這種創(chuàng)新的。

記者：中國制造2025和德國工業(yè)4.0革命，它們之間是不是存在差異化的競爭呢？

徐習明：其實你仔細去看，首先中德之間在工業(yè)4.0也好，第三次工業(yè)革命也好，中國制造2025也好，實際上是一種合作關系，我們也看到中德總理很多時候為很多創(chuàng)新都在進行站臺。這兩者本身有一個很好的互補性，因為德國是世界上生產設備最大的出口國，中國是最大的使用國，所以這兩者本身是有一個很好的互補性。那實際上你去看德國的工業(yè)4.0里面非常重要的一點，他是希望支持這些傳統(tǒng)的裝備制造、設備企業(yè)，實現從生產往服務的一個轉型，然后中國實際上我認為可以更多的利用我們設備的大數據，我們的一個市場，然后實現我們整個交付能力的一個個性化、柔性化的轉型，當然到一定的程度，因為我們產品的智能化，我們也可以在平臺上面實現平臺戰(zhàn)略，通過平臺的生態(tài)鏈的創(chuàng)新來提供除了產品以外的這種服務、這種跨界的創(chuàng)新，所以我覺得互補性要大過競爭性。

Q2：智慧產業(yè)是重振中國制造業(yè)的出路

記者：您剛剛聊到中國的制造業(yè)現在一個階段正在升級和轉型，有更多的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造，經濟學家郎咸平曾經說過，智慧產業(yè)是中國制造發(fā)展的一個出路，對于他的這種看法您是怎么看的？

徐習明：智慧制造又是一個新的定義，因為這里面的定義非常多，包括德國的工業(yè)4.0，中國制造2025。我理解郎教授講的智慧制造實際上也是對于工業(yè)4.0或者說對于新的這種柔性制造、智慧制造、低能效制造的這樣一種描述，那對這一點我們是高度認可的，因為我們認為制造業(yè)往工業(yè)4.0升級，往更柔性化、更智慧化、更客戶定制化這樣的一個提升，我們認為是制造業(yè)轉型突破的一個主要的方向。

智慧產業(yè)落實在制造業(yè)里面我認為三個要素，第一是智慧的產品，第二以前叫智慧的生產，我更愿意把它叫做智慧的交付，第三個是智慧的設備或者說智慧的工廠，這三個因素構成了智慧的制造業(yè)。

最近包括IBM有一個全球高管調研，里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認為未來跨界的競爭和數字化的侵入者會顛覆整個產業(yè)界。我一直喜歡舉一個例子，就是說從蘋果和小米的角度來講，你定義它是零售企業(yè)還是制造企業(yè)？那在美國其實蘋果是最大的電子商務公司，從銷售手術來講。那未來我們認為消費品制造業(yè)和零售業(yè)之間的邊界是會被打破的，那這里面定義自己在產業(yè)鏈當中的地位取決于這個企業(yè)對于消費者的洞察、對于產品的洞察掌握有多少，那蘋果的成功、小米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就掌握了消費者的洞察，當然也有些企業(yè)可以通過規(guī)模化的生產、標準化的生產，像富士康這樣一種模式的發(fā)展之路。

要打破這個邊界我們認為有三個主要的驅動因素，第一是產品的智能化，我們知道工業(yè)4.0，我們講柔性化、個性化制造，柔性化、個性化制造實際上對于硬的部分來講其實是非常困難的，模具的成本，材料成本，尤其在材料科學成熟之前3D打印其實在這里所做貢獻還是有限的。我們看到原來諾基亞為了針對不同的消費群體有很多款手機，而蘋果到今天為止，包括小米到今天為止，它從硬的SPU來講其實不超過10款，那通過智能化的定義，然后來實現這樣一個柔性化的、個性化的定制，同時通過智能化來獲得消費者洞察和產品洞察。

第二部分“互聯網+”使制造企業(yè)能夠直面消費者，這就是我前面講到的智慧的交付，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消費品制造企業(yè)通過渠道的創(chuàng)新直面消費者去獲得消費者這樣的一個數據，消費者洞察以及直接跟消費者的交流。

第三個我們認為也是非常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數字驅動，產品的行為被數字化，通過智慧產品被數字化，消費者的行為、供應商、員工這些行為都被數字化，再加上我們前面提到的智慧的設備或者智慧的工廠，實際上我在生產的過程當中我可以獲得數字化的這樣一個生產過程洞察，我可以數字化的去控制，數字化的去計劃，那把這些結合在一起，實際上我們看到將來的制造業(yè)或者說智慧的制造業(yè)會是一種跨界的制造業(yè)，也許跨不進第一產業(yè)，但是在第二、第三產業(yè)之間，就是在流通業(yè)和制造業(yè)之間那這個邊界是會被打破的。

Q3：中國智慧產業(yè)彎道超車還要多補課

記者：那對于現階段中國的智慧產業(yè)您覺得它的發(fā)展最缺乏的是什么呢？

徐習明：我覺得也不是說缺乏，因為這個產業(yè)現在是在快速發(fā)展的一個過程當中。我覺得從國家的整體規(guī)劃都已經做的很好了，這里面實際上我覺得比較需要關注的幾個方面。一是標準，標準的制定，這是需要一段時間的，而且這個制定不一定是行政命令的結果，可能是市場博弈的這樣一個最終的產物。第二個從企業(yè)自身需要有一個很明確的規(guī)劃，那有些企業(yè)相對來講可能從原來的整個運營，包括從工業(yè)2.0、3.0，需要補的課還比較多，這里面盡管講彎道超車，但還是需要花一些時間把該補的課給補上，這是比較缺乏的地方。另外還有一些行業(yè)可能現在處于產能過剩當中，在這個過程當中，在產能過剩的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下面你要講太多的創(chuàng)新或者定制化，也重要，但不一定是企業(yè)的當務之急，所以更需要一個去產能的階段，然后后面這種差異化競爭的優(yōu)勢才能夠體現出來。

記者：那以現在的發(fā)展速度來看，要進入到一個理想的技術產業(yè)發(fā)展階段，中國還需要大概多長的時間呢？

徐習明：這也不盡相同。我們基于安卓的手機平臺，應該講已經達到了世界上最領先的第一梯隊，我們的無人機我覺得也會處于比較領先的，包括像海康威視最近也出了它的無人機，它原來基于工業(yè)能力的這種安防能力，然后結合到無人機當中，我覺得在世界上目前也應該是處于領先的這樣一個地位，包括像大疆的這種，它不光是硬的部分，它包括軟的部分，包括它平臺的部分，這也是處在比較領先的地位。但還是有些產業(yè)需要迎頭趕上的，這里面的差距相對來講還比較大，包括對國計民生比較重要的產業(yè)，那可能很多年都還是技術引入，直接研發(fā)能力還不是很強，這可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去博弈，去發(fā)展。

Q4：以創(chuàng)新和軟硬著力抓住中國制造2025機遇

記者：今年中國制造2025是很火熱的一個話題，很多人說中國制造2025是中國制造業(yè)轉型升級的一個機遇，那您覺得中國該如何抓住這里面的機遇呢？同時它又面臨什么樣的挑戰(zhàn)呢？

徐習明：我覺得這有幾個方面。第一個是充分利用好自己的這樣一個創(chuàng)新力的市場，第二個就是除了硬的著力，更重要的是軟性的著力，軟性更多就是程序研發(fā)、平臺研發(fā)，那在這里面找到自己的一些標準，包括中國政府也在講自主可控，IBM在這方面應該講是做的非常開放的，在芯片、在代碼上都支持國家這樣一個自主可控的戰(zhàn)略，通過這些軟性的東西去盡快建立自己的平臺和創(chuàng)新能力。第三個就是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們很多產業(yè)，比如十年前的高鐵，到今天用了十年的時間就在世界上一個領先的地位。另外還有一點我覺得可能要大膽的試錯，實際上深圳能夠孕育出來這么多世界級的領先的創(chuàng)新企業(yè)，和它死掉的10萬家、20萬家是密切相關的，因為這里面創(chuàng)新很多時候不是靠規(guī)劃出來的，是靠市場的選擇，大浪淘沙，最后得到的一個結果。

至少從軟件平臺上沒有看到有很大的技術障礙，從軟件開發(fā)來講現在越來越開元，越來越標準，實際上從中國的社交、電子商務已經看到我們在軟件上有了世界級的競爭力，所以在這里我們沒有看到有很大的障礙。那相反來講，可能在于芯片，在于類似工控方面，這里有很多專利保護的因素可能要去突破。

記者：這是中國要面臨的挑戰(zhàn)嗎？

徐習明：對，這也是IBM為什么我們叫OpenPower，我們把我們的芯片技術開放給中國市場，這也需要支持我們這樣一個產業(yè)升級。

Q5：“互聯網+”對于中國制造業(yè)的價值重構

記者：進入到后工業(yè)化時代，大數據這些新興的技術革命對于中國制造業(yè)發(fā)展會有什么不一樣的改觀嗎？

徐習明：這是重要的勢能器。就是我前面提到了，其實柔性化制造、定制化制造很多年前都在提，但是我們看到很多年前柔性化、定制化只是在高端的奢侈品，你很難通過這種工業(yè)化、規(guī)?；瘉懋a生這種成本效益。那么今天這件事情怎么會發(fā)生？其實就是前面講到產品的智能化直面消費者，所有的東西都數據化。那這里面背后的技術其實就是前面講到的這些新技術，產品智能化離不開物聯網，直面消費者那你離不開移動計算，所有的行為都是數據化，背后就需要一個云平臺來支持這樣一個架構，需要通過大數據的技術來進行挖掘，進行整理，進行提煉當中的價值。所以這些實際上是根本性的驅動因素，然后來促進制造業(yè)的這樣一個升級轉型的過程。

記者：未來還有哪些可想象的空間呢？

徐習明：這個問題非常好。我看過一個報道提過，就是說工業(yè)4.0會是淘寶的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那實際上淘寶就是通過一個技術的高科技平臺，用全社會的資源來形成的這樣一種個性化的、定制化的這樣一個交付，在這上面形成一種無序但是高效的競爭模式。那未來我們會看到，我認為我們會看到一些行業(yè)的龍頭，就會產生各行業(yè)的蘋果，像蘋果就在他的手機或者在他的產品體系里面形成了一個封閉的閉環(huán)，然后通過智能的方式來給提供一個個性的交付，那么會在將來像汽車產業(yè)、房地產，在各行各業(yè)我們都會看到這樣的一些領先巨頭產生出來。我覺得中國企業(yè)，前面你也問到，我再補充一下。第一還是要有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這是中國原來傳統(tǒng)教育當中比較一切缺乏的。第二就是要有企業(yè)家精神，敢闖敢試。第三要充分利用這樣一個市場和這樣一個產業(yè)集群，所以我覺得這個心想空間是非常大的。

記者：聊到互聯網+，很多人可能好奇互聯網+它對于中國制造業(yè)的轉型發(fā)展是不是也同樣有幫助呢？

徐習明：我一直認為，互聯網+和中國制造2025現在是高科技領域中國最重要的兩個國家戰(zhàn)略，我認為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前面我們提到中國制造2025也好，工業(yè)4.0也好，三大驅動因素嘛，產品智能化一定要通過互聯網+，互聯網+你這個產品，然后來獲得產品的信息，產品的洞察，否則你不可能智能，智能背后是要在云上面的。直面消費者也需要通過互聯網+，來扁平化你的渠道，來獲得消費者洞察和消費者銷項。那整個行為的數字化更需要通過互聯網+，通過互聯網的手段來獲得消費者洞察、市場洞察、生產洞察、研發(fā)洞察，所以這兩個戰(zhàn)略是相輔相成的，沒有互聯網+，我認為就沒有工業(yè)4.0這樣一個戰(zhàn)略。

記者：那您覺得“互聯網+”對于中國制造業(yè)它的影響更大的是思想革新還是對于技術的革命呢？

徐習明：價值鏈重構，它是在幫助中國企業(yè)重構它的價值鏈。簡單的例子，原來的制造業(yè)只有通過它的渠道才能達到它的消費者，只有通過市場調查、渠道的反饋，才了解它的產品的狀態(tài)，去洞察它的產品。而今天的制造業(yè)，它完全可以直接去面對消費者，完全可以直接從消費者那里去獲得產品的洞察，甚至他不用接觸到消費者，消費者在使用他的產品的過程當中時時刻刻在反饋他產品的數據，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整個一個價值鏈是被重構的。